浪费一世捉流星。

煎饼果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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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一发完】近在眼前

复健用稿 bug丛生

灵感来自一位基友和一位老墙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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伍嘉成再有意识的时候,睁眼只觉一片漆黑。

一片边缘熹微光亮的黑暗。

他试着活动四肢,让自己坐起来。还好还好,手脚都还在,肚子上也没有多个洞。他摸到身侧的床单冰冷平整,空气中淡淡消毒水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。

而手指伸向额头摸索——

果不其然,眼上蒙了厚厚的纱布,紧紧缠了一圈又一圈。

伍嘉成下意识想松一松这层束缚,手腕突然被人抓住。

“别动。”

声音像这人的指尖,正抵住他手腕内侧的脉门。

是个男生,还是……挺年轻的男孩子。

他立马肯定这是错觉,又或者说,这一瞬间的心脏漏跳是个错觉。他乖乖把手缩回被子里,对着黑暗里清清嗓子:

“咳,咳……医生?我怎么啦?这是哪儿啊?”

“雪盲症。”纸张硬挺挺翻动。“两个小时前你的同伴把你送过来,当时你还有一点缺氧的症状,然后轻度昏迷——”

“我是睡着啦,爬山好累,还要扛炮……等等我的炮呢!我带了一部好贵的相机来的!”

“不在我职责范围之内。”伍嘉成一听简直想揍他,怀里却被塞了个沉甸甸的东西,一摸就知道是自己随身带着的一部徕卡。

伍嘉成有点莫名的感动,又追问:“这是哪里!真的是医院吗!”

有人在拆他后脑勺上的纱布结,男医生的声音突然靠近,正对着他的脸在说:“不是医院你也去不了别的地方了。”

伍嘉成下意识抬头想吐槽,纱布揭开他一睁眼却是刺目的白。他眼底灼痛,感觉天地万物俱是雪茫茫,微不可分的轮廓重影,像打印拙劣的浮雕图画,一时间眼泪不受控制地就下来了。

“要多久才能好啊……”

“半个月左右。前提是遵医嘱,不要过度用眼。”

伍嘉成丧得没话可说,纱布又包回去,他躺在自己的黑暗世界里,那只手拍拍他的胳膊。

“别怕。有事找我。”


雪山下仅这一间小医院,多半是接待突感不适的旅行者,意外的创伤也需要经过初步处理再送往市区。医院不大,要不了多少科室,也不像三甲医院人来人往,谷嘉诚忙不到哪里去。

这天送了个年轻人来,是常见的雪盲症,双眼紧闭,大半张脸埋在登山服高高竖起的衣领里。

走完流程小护士拜托他来做进一步检查,送人来的领队一看就是极朴实藏区汉子,操着酥油茶味儿的普通话嘱咐谷嘉诚。

“则小伙儿奏拜托你咧!”

贵重的单反器材交由领队带回保管,只那部徕卡抱在怀里捂得严实,到换病号服的时候才松开。谷嘉诚实在是太闲了,这个病房风景又好,他就坐在这里等啊等,就听见背后窸窸窣窣,小病号坐起来了。

他翻了翻病历——伍嘉成。嘿,挺巧的。

谷嘉诚看着小病号坐起来,双手摸索到眼上厚厚的纱布,他赶紧拦下来。伍嘉成就保持着一个微微仰头的姿势,和虚空里某个方向的他对话。他下意识站到正对面,尽管人也看不见。

脸是真的小,感觉半张脸都给纱布盖上了,几绺刘海被夹住。谷嘉诚垂眸打量,微张的双唇,露出一对虎牙尖,像寒冬的阳光,一个温暖又纯情的邀请。

纱布下的情景更加惊心——如果没有血丝密布,那得是多灵动一双眼睛。他见过那么多因为光线刺激流泪症状的病人,没有谁的泪水像伍嘉成这样真切,仿佛真的在为错过盛景而伤心。

谷嘉诚最终还是没有帮他擦眼泪。


吃饭是第一要紧的麻烦事。

小护士听着声甜,想必人也靓,伍嘉成觉得人家对自己关怀备至到简直有点不好意思,但忙起来也抓不着人。24小时陪护是不会有的,前两餐运气好,小护士夹好菜喂到嘴里当真舒坦;到第三餐——伍嘉成数了一下,猜是晚饭,只听见这甜甜圈一样的声音由远及近叠声喊道:

“古医生!古医生古医生!古…哎呀古医生你在这里!正巧了!”

“怎么了。”

是他!什么时候进来的……

“我要下班啦,能不能麻烦你……照顾一下他?”伍嘉成心想这说的大概是自己,铝制饭盒敲在小桌板上。这古医生低低应了一句“嗯”,又不出声了。

伍嘉成试探着伸出手,挥了挥,“医生?你叫什么名字啊?”他脑海里浮现了一位面目模糊的清瘦男子,只一身肌肤黝黑发亮似项少龙。

一小块金属牌被塞到手里,伍嘉成不得要领摸了半天,发现有别针有凹陷,是……撇撇撇捺……谷……剩下两个字比划密密麻麻,他只觉熟悉得很……

……嘉……嘉诚?

伍嘉成“嘿嘿”笑了两声:“咱俩名字还挺像~”话音未落就被塞了一大块白菜。

“怎么都没有肉啊……”

“这里买菜不大方便。”

“你不觉得中午那个鱼很难吃吗!”

“还可以——”

“你吃鱼吗?你喜欢吃鱼吗?你为什么喜欢吃鱼啊?”

谷嘉诚哭笑不得地给他手里塞了张纸巾。


隔壁床大概是躺了个小姑娘。

住进来一个钟,伍嘉成把人祖上三代全聊了个遍。小姑娘还在念小学,趁着假期跑出来旅游,结果山还没上就先把脚崴了,急得不行。

“没事儿,”伍嘉成大字状躺在病床上,“小桉呐,你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,可以到~处去~哎老谷是不是进来了?”

谷嘉诚原是不作声的,自以为脚步轻盈,一走到床边听到他叫自己就忍不住破功,轻轻笑出声来。

伍嘉成抓着手机生无可恋:“感觉有人找我,手机一直在震。可是我却 看 不 到。”

“是闹铃。”

“你又知道了……你是不是看我手机了!”

“早上八点固定放一首Beyonce,小桉都醒了。”

他正窘着,突然又想起什么。谷嘉诚瞧他眉头突然展开,咧嘴笑的样子仿佛脑门上正有个小灯泡“叮”一下亮起来。

小病号伸手乱抓了一会儿:“老谷~老谷~老谷呢!”谷嘉诚一头雾水地试着握住他的手,他眉头又缠了一会儿,咬着唇犹豫了一下,又吞吞吐吐道:

“我真的很需要看信息……你能不能帮我念一下然后通知一下我的朋友……你不许把我的信息外传啊!我是信任你才这样!”

伍嘉成认为自己经过深思熟虑才下此决定。一来他没对象,不怕被误会;二来他没啥钱,账户都有图形锁,想来想去感觉是没啥可被要挟的事儿,才拜托人把手机开了。

手机重症患者谷医生深知不能上网的痛,于是瞧了一眼:约饭约唱K约看电影逛街若干,工作订单若干,还有几条情感问题吐槽。又群发了一条抱恙消息报备一通,手机又振个没完。

“你是不是出门之前没请客,人品没攒够啊?”

“???去你的!”

“不是我说的,是你朋友说的。”小医生看他秀气的鼻子和小嘴气呼呼全皱到一起,心情好得像刚打开的苏打水,气泡兴奋地窜上来。


谷嘉诚又路过病房门口,听见里面净是乒乒乓乓的乱响,一开门发现伍嘉成双手平举,正直直冲他走过来,小脑袋活像个雷达猛转。眼瞅着指尖直奔自个儿眼球,谷嘉诚一把攥住他的手:“演僵尸摸象呢。”

小病号大叹一口气,叹得九曲十八弯:“小桉说她去晒太阳了。我想上厕所。”少个热心指路观众,就凭伍嘉成左右不分的方位感,怕是能摸索到明天中午。

谷嘉诚看看病房里被撞得乱七八糟的床架桌椅,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,忍不住弯弯嘴角,“跟着我。”

伍嘉成怕冷,手也凉些,这会子被人不觉意握着,渐渐暖起来,竟觉得对方掌心像生出红线,给他的指尖打个死结。

“这里是你的床。踢一下床脚。”“床✔”

横着两步,“这是窗边。”“窗✔”

小医生标注一次,小病号就乖巧重复一次:反方向是小桉的床,斜角是房门,床尾正对面是厕所。看不见的时候觉得哪里都空旷宽敞像没有界限,伍嘉成听他耐心叮嘱的语句,居然安心得犯起困来。谁知谷嘉诚突然测试他:“厕所在哪儿?”

“啊?”小病号突然刹住脚步,茫然地抬起头。瞧这眉毛纠结的,就晓得全没记住。

然后伍嘉成听见一声熟悉的轻笑,手指被身边的人勾住,又走了一遍。他忍不住畅想当下是个全然未知的世界藏满危险,仿佛像素游戏的画面,谷嘉诚是他的灯,带他把这世界一格一格点亮。

温习完病房格局,成功上完厕所,玩家伍嘉成收到了谷嘉诚的新地图邀请:“带你晒晒太阳吧。”

“好啊好啊!”小病号兴奋地伸手去捉,谷医生和刚回来的小桉打个照面就拉着人下楼去了。

小桉OS:这两人刚是看了赵本山还是郭德纲了?笑这么傻?

走到半路伍嘉成突然觉着哪里不对,他动了动手指,发现两人居然刚好是十指相扣走下来的。但他看不见谷嘉诚的表情,只好装作无事发生,任由对方带路。他拍拍自己胸口:怎么回事啊高原反应了?心跳要过速了!

谷嘉诚低头看看交握的十指,暗自忍笑,哪知一走出楼就一阵凉风刮过来,他暗道一声卧槽,顿感自己职业道德意外失守。两人是一前一后走着,谷嘉诚一停一转身,伍嘉成还毫无意识地继续前行,就直接撞进对方怀里。

伍嘉成身量原比他略矮些,又低着头,这一撞倒像整张小脸都贴在他心口。他打量着对方纱布下可疑的红晕,把自己的白大褂扒下来披到对方肩上,“我疏忽了,应该让你穿多一件再下来。”再牵着人走,伍嘉成又不小心踢到他脚后跟。

小病号咬咬嘴唇:“不好意思……你要走要停的时候说一声,我跟你一起走,这样就不会撞到了。”

阳光这样暖融融晒着,伍嘉成困意上涌,走回病房的路上连打几个哈欠。谷嘉诚看他脑袋钓起鱼,觉得又可爱又好笑,加快脚步把人带回去睡午觉,自己却是忙到临近傍晚才想起来白大褂还在伍嘉成那儿。

小桉坐在床上打农药,见他进来头也没抬:“小伍哥哥刚还醒着的,又睡着了。”白大褂脱了铺在被子上,谷嘉诚正准备拎走,刚结束一局匹配的小桉神秘地向他勾勾手。

“怎么了?”

小姑娘指指隔壁床,“他睡着之前说了一句什么‘不知道老谷有没有看过《金枝欲孽》’……这是什么?电视剧?”


谷嘉诚来例行查房,伍嘉成坐在床上敲自己脑袋。

谷医生眼明手快拉住:“这是干什么!”

“我头好疼啊……该不会我的眼睛影响到我的大脑了吧!”

小医生拆纱布细细检查道:“午觉睡太久了。你恢复得很好。”

伍嘉成确实感受到视野比之前明亮清晰一些,他支支吾吾地问道:“那……我是不是……很快就能出院了?”

谷嘉诚刚上完药,包回纱布的动作愣了一下,又继续缠回去,“快的话下星期。呃,我是说,下周末。”

小病号向后一倒,脑袋埋在枕头里:“哎呀我觉得浑身没力气,腿也酸酸的,应该要多住几天好好休息的。”

“不用上班的吗?”

“我是个摄影师啦,不用朝九晚五~就是可能赶不及交片时间了。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雪山就进厂了,唉~”谷嘉诚看他丧气的小脸,嘴巴撅得老高,突然灵机一动:“穿衣服,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医院虽小配置不高,最好的病房配备了露台,正对着迤逦壮美的山脉。正是晴好的日子,伍嘉成被拉到露台上,和谷嘉诚并肩坐下。

“你干什么呀——”

“看雪山啊。”

伍嘉成哭笑不得,疑心这医生是行业压力太大要来作弄他,却不料谷嘉诚自背后揽住他,抓着他的手向虚空里某一处指着:“这是梅里。”手心覆在他手背上,极亲昵地捏住他的食指,画出一道绵延的轮廓:“雪山是,这~样走的。”

伍摄影师噗嗤一声笑出来,“转行做导游啦?”

“不好吗,还不收你钱。”声音像成了形似的,有温度有心跳,突然一下靠上来,离他的耳畔只有微不可测的距离。

“今天天气很好,天特别蓝,梅里的雪也没有化。”伍嘉成跟着声音试图想象,终年积雪和偶然露出的玄武岩,是一条银黑相间的龙游在冰蓝色的天空。

手指又向其中几处山峰慢慢打圈,“这是雪山之神,这是大海神女。”身骑白马手持长剑的保护神立于天地之间,心爱的妻子在缭绕云雾中眺望着故乡的玉龙。向下指去是深色的针叶林,他仿佛能闻见雪松冷杉们冰冷沉稳的木质香气,被落雪覆盖的垂枝柏擦过他的脸颊。

而他却惦念着高山草甸石滩上的花朵——“有紫色的小花,很好看,绒绒的,长在陡峭的石壁上。”他能感受到风毛菊所生之处空气何等稀薄,彼此的呼吸越来越深重,淡紫色的羽毛轻飘飘落在心上了,心脏跳动这一瞬便足够让它生根发芽。

伍嘉成吞了吞口水,慌张地把手抽回来,又倔着吐槽:“你怎么知道这么多!”

“我什么都知道。”谷嘉诚看着故作倔强的这张脸,总觉得伍嘉成是视纱布于无形,正在用他那双灵动天真的眸子牢牢盯住自己,没收他的心智。小医生清清嗓子,收回手臂退开一点距离,“我,我带你回病房吧。”

哪知一进门就被小姑娘吐槽:你们两个耳朵怎么这么红?

“太晒了。”


伍嘉成觉得眼睛康复得比他预料的要快很多,他也着实是躺不住。剧烈运动做不得,忍不住自己就摸出去到处走走。谷嘉诚拗不过他,答应每天清晨傍晚带他出去走动,早些适应光线。

“这哪来的眼镜?”这天拆了纱布,伍嘉成感觉鼻子上架了点东西。

旁边护士姐姐立马“哎哟”起来:这不是我们谷医生私人珍藏墨镜嘛~

伍嘉成嘿嘿嘿笑了几声,开始对自己的头毛一顿乱梳,硬是给理出了个水冰月似的刘海,喜滋滋地调整了墨镜,套上来时的机车夹克。谷嘉诚站远两步打量了一下,嗬,活生生一个小古惑仔。

“走吧。”

“等一下!”摄影师翻出宝贝徕卡,勾上小医生的手肘就走。

当然先去拍了露台上的雪山,其他窗口还能看到远处错落有致的民居,山上迎风扬起的经幡。这几天谷嘉诚都特地在不同时间点分别带他出来,两个人一起做了一个光与阴的谜题。小医生玩心大起,偏生不给他指路,伍嘉成的小脑袋瓜摇来晃去——他这些天已经习惯偏头用耳朵来探路,几乎是由着世间一切声响在为他指引聚焦,按下快门。

镜头大抵都告诉他了,低声交谈,晨起鸟鸣,爽朗的笑声,悠悠的歌谣。他听见风自山林花草间而来,俯身能触到花瓣茎叶,贴到大地的脉搏,跃起又有流岚虹霓在指缝穿行而过。

谷嘉诚和同事谈完工作事宜,转身却发现寻不着伍嘉成的踪影。这医院说大不大,这一瞬间竟复杂似迷宫,楼前草坪一眼望去根本没有那个举着相机的男孩子。

他心口一窒,小跑着把一楼的病房科室大堂都找了一遍,抓了几个路过的同事问可有看见伍嘉成。毫无结果。又疯跑找遍院外四周,突然一个身影从大树后闪出——

伍嘉成只觉双臂突然被人死死箍住,复又松开,惊得相机差点都拿不稳。然后听见身前人隐隐发怒:

“下次不许乱跑了。”

小病号心知是自己理亏,没注意走远了,乖巧垂头应了一声知道了。想伸手扯扯他衣角,谁知一把抓到了小医生的听诊器,一扯差点一个趔趄。

谷嘉诚教他拉住自己衣袖,吓唬道:“扯坏了你怎么赔。”

“哼,能有多贵,我是有单反的人哎!”

“把你卖给我都赔不起。”噼啪噼啪抬手就是一顿打。

大概是走累了,伍嘉成回到病房歪在床上想休息,谷嘉诚处理完几单病例回来发现墨镜相机都没来得及归置好,人倒是打起盹了。他笑着摇摇头,把小病号好好放回床上睡一会儿,盖被子的时候却听见隔壁床一顿啧啧感慨:

“唉,天天被你们这么秀恩爱,我也要瞎了。”

谷嘉诚当是小桉童言无忌,切一声就准备走,小桉不服气地捶起枕头:“说错了吗!我要是有男朋友我也秀,哼!”

“谁说我是他男朋友——”

“他喜欢你!你不是也喜欢他吗!他看不见你也看不见呀!”小姑娘看见年轻的医生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凝住,更着急了,“我靠你该不会不喜欢人家吧!”随即浮夸地抽纸拭泪:“终究是错付了啊!”

“瞎说。”谷嘉诚坐回床边,打量起熟睡的摄影师。他沉默地注视了一会儿,然后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转身走了。


咔哒。


领队总算又有空来看他。魁梧的藏区汉子舞起小匕首削了个苹果给伍嘉成吃。

小桉昨天就被家长接回去继续静养,伍嘉成一个人躺着闷了一天,也不晓得谷嘉诚是去了哪里。送饭的护士讲这两天碰巧有个旅行团来,出现集体不适,还有好几个伤筋动骨的,小医院里忙得飞起。

领队立马安慰道:谷医生都跟我说咧!你这眼睛啊么事,明天就出得院了!

伍嘉成一下坐起来,“明天就出院?!”

藏区汉子拍拍他肩膀:看把你高兴的哟,回头让你嫂子给你做顿好吃的补补啊~我明儿再来!

领队走了之后伍嘉成闷到又睡了一觉,快醒的时候翻了个身,只觉有人坐在他身侧。他试探着从被子里抽出手摸索,指尖被人握住。

“是我。”

听见是谷嘉诚沉沉的嗓音,伍嘉成迅速撑起身想跟他说话,又觉得喉头一堆句子一个字也倒不出来,思索半天来了句明知故问:“我明天就能出院了?”

“嗯,拆了纱布就能走了。”

伍嘉成另一只手想虚空里探过去,触到一张被口罩覆住的脸。他摸到对方耳后,卸下这层防护,指尖忍不住细细描摹这张面孔来。

他比不得训练有素的盲人,可以凭借发达的触觉,精准再现事物的模样。伍嘉成只能察觉这张脸棱角分明,颌角和下巴想来是很好看的线条,鼻梁较自己的高挺许多,眼眉应该颇为深邃,他能摸到一对垂着眸的双眼皮;后又一路下探,柔软的双唇,正在他的手指下微微发烫。

这些天谷嘉诚记不得他观察过多少次伍嘉成的手。

抓着纱布的,抱住相机的,在半空里乱挥的。

被自己握住的。

他带伍嘉成去盲拍,灵气四溢的摄影师选择用手指先丈量这个世界。那对修长的,骨节分明的双手,探过那些初生且脆弱的花瓣,此刻也同样轻柔地抚在他的脸上。他观察着对方微微扬起的头,指背贴着自己的脸颊划过,最后指尖落在唇上,像封进一枚发热的咒语在他的口中。

窗外绮丽晚霞染上眼前人的面容,谷嘉诚抓住那只无心作乱的手压下,他捏住落在下巴的那片绯红,尽可能不让心跳出嗓子眼,把微烫的咒语贴回伍嘉成的嘴唇。

伍嘉成感受到那挺拔的鼻子也侧着抵住他的,呼吸汇在一处。无法分清是谁先揽住脖子,撅起双唇吻得更深一些。他只觉得晕晕乎乎,像高山缺氧,也忘记吻了多久,只记着谷嘉诚最后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。


第二天来拆纱布的是护士姐姐。

重见天日的感觉叫人激动,伍嘉成坐了一会儿适应了周围的光线,眼看领队利索地收拾好行李,他忍不住小声问了护士姐姐:“……谷……谷医生呢?”

护士姐姐叹气,说谷医生被调走啦,今天开始就不来啦,哎,我院颜值重大损失。

伍嘉成瞪圆了眼睛,想来想去还是没敢跟护士姐姐要联系方式。

离院之后他先租了个工作室,把之前没处理的底片一并洗出来。休养期间的盲拍占了多数,各种角度奇特的天空花草,意外的漏光,还有朝霞中的梅里雪山,一轮圆月悬在山峰之上。

以及出现在画面一隅的,他的小医生。

经常是后脑勺,或者一撮头发,白大褂的衣角,宽厚的肩背,写病历本的手。

唯独一张摄得他坐在自己身侧,戴着口罩,光线自右侧来,左侧一颗泪痣隐在阴影中,一双眼正微微眯起,温柔地注视着镜头上方。






刚结束门诊的谷嘉诚走出科室,懒腰伸到一半却被人从身后蒙住眼睛。他一转身对上一双灵动的眼睛笑得弯弯,像养了两丸黑水银。

来人搂住他脖子故意扁嘴怨道:

“医生你也不许乱跑,我要复诊的。”



—————end—————


“旅程的前后多余只为遇到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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